璩龙杰：德政可退兵

德政可退兵

■ 璩龙杰

整个春秋战国时期，战争频繁，其结果则是以强凌弱，弱肉强食，兼并别人，扩张自己。故而，后世历史学家用一句话概括之:春秋战国是无义之战。公元前505年，晋国赵简子准备伐卫。他召来大夫史默，对他说:“我想用突袭之法攻击卫国，特派你先行去卫探听虚实，你看如何？”史默说:“可以，不过要乔扮一下，带两个随从。”赵简子应允，并且说:“限期一个月回来，行否？”史默无异议，算是认可了。当他回府之后，左思右想:当今卫是襄公之子灵公当政，颇能礼贤下士，从谏如流。又有老相国蘧伯玉佐政，听说此人是当世贤相，行六十而六十化，寡过知非，治国有方，不可小视。无论如何得想个万全之策，方能探得虚实。四月天，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才刚刚有些许的绿色，寒意未减。史默则带着乃下和木足二人，扮作商贩直奔卫国的蒲邑而来。蒲邑是卫国的一个大镇，它位于国都帝丘西南约几十里地。按照史默的计划:先撇下国都帝丘不去，意在先探探卫地民间虚实，看看卫国民风如何，然后再去帝丘也不迟。黄昏时分，一行三人来到蒲邑城外一个十字街口的小旅店里住下。晚餐主仆三人要了一壶酒，几盘菜肴，临窗而坐。街面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尽收眼底。此刻，晚霞映红了西边的天际，店家皆点亮了各自的灯笼，满街通红，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。他们慢酌细品，虽然是初来乍到，脚踏生地，目光生人；但是，第一印象是如此和谐。街面上行人是各行其道，谦和礼让，宾宾有礼。史默想:此地真是君子国度，难得的宁静与安谧。酒酣耳热之际，突然一阵喧哗之声打破了这份宁静:从城门方向涌出几个公差，撮拥着一个农夫模样的人，直接奔向这个小旅店。几个公差将农夫按坐在桌边，其中一个头儿从前台给这个农夫付了床铺费和晚餐费。临走，还从兜里掏出一点碎银子给了农夫，并且说:“执荫，晚饭吃过了好好睡一觉，明天一早赶回去吧，你真的不能再去找邑宰(地方行政长官)了，邑宰很忙，没有时间与你磨牙了。”随即，几个公差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幕之中。史默目睹了这个经过，就知道这个叫执荫的是上访之人，缠住邑宰的目的就是要达到自己的某个诉求。他心里暗暗窃喜:今天算是撞运气了，等会儿将执荫喊来问问清楚，便可知道卫地官风如何，官民关系如何，从而分析出卫国的政风与民风了。然而，让史默大失所望，这个执荫吃罢晚饭倒头便睡，任凭乃下和木足如何敲门就是不理会也不出来，史默只好作罢。第二天早上，那个执荫不知是何时走的，门敞开着。店家说他天没亮便走了，是回家还是回邑衙了不得而知。既然是来探听虚实的，那么方方面面，上上下下都得要有个了解。史默来到邑衙，邑衙内院清堂静，悄无声息，这说明官清民淳，没有告状的，邑宰不是别人，正是孔子的门生子路。然而，让史默意想不到的在这里又看到了执荫。他抡着大扫帚，正在清扫衙前的街面。子路很贤德，凡见外地来客求见，则以宾礼待之。他们坐定之后，史默就询问昨晚旅店遇见执荫之事，子路说:“执荫最倔犟。去年修蒲水，他在工地上接到老母突然病故的消息，我就让他回家奔丧。结果，他将家里丧事办完之后再回来时，水利工程已完成了。他说自己还欠一个月的劳工，一定得补上，干什么呢？硬要无偿清扫街面一个月。如果不补上心里就不安。”史默听后表面上默然，心里却是翻江倒海:有如此忠信的臣民为国家着想，这个国家能灭亡吗！离开蒲邑，主仆三人曾到过匡邑、朝歌、楚丘等地。所见所闻，到处沟渠纵横，田园整齐，庄稼茂盛。房屋如新，鸡鸣犬吠之声，不绝于耳。山青水秀，林木参天。人与人之间相敬如宾。民敬官，官不扰民，一派政通人和的景象。到九月他们才来到都城帝丘。在此期间，子路曾有文书报到子贡处，因为子贡为大夫，专司报聘迎宾之职。子路的态度很明朗:对史默在卫，是敌国的探子。站在国家的角度，他是我们敌人。为大局计，我们不能为其提供任何有关国家的机密。子贡带着子路的书信，先拜见自己的老师。这期间，孔子周游列国，在外讲学十四年，在卫就居住了十年，十年就有九年都住在卫相蘧伯玉家中。孔子《论语》等许多施政方面的主要著作，都是以蘧伯玉的施政为实践依据，上升成理论后著书立说的。所以，孔、蘧既是忘年又是莫逆之交。当子贡向老师禀报史默之事时，孔子立马说:“史默已甚听，无虑。”子贡又来到相国蘧伯玉处，询问此事如何处理？蘧相说:“大政与方针已入民心，岂有隐瞒之理？政通才能人和。既然史默来探虚实，就让他了解个透彻吧。”正好，子贡也曾经经过商，与史默有许多共同的语言。于是，三天一小宴，五天一大宴，让其主仆三人真有点“乐不思蜀”了。史默在帝丘住有一月有余，到十月才回到晋国。赵简子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史默回来。这下回来了，他怒不可遏，气冲冲地质问:“限期一个月，你为何六个月才回来？”史默说:“你要攻打卫国，目的是谋取利益，现在看来结果定会遭到祸害。这个情况你还不了解。如今卫有蘧伯玉为相，史鱼辅佐卫君，孔子当宾客，子贡在君前供差遣，子路为邑宰，他们都受到国君的器重。”赵简子怒气未消，质问史默:“照你这么说，我们精心备战这么长的时间，全功尽弃？”史默无语。赵简子随即找来卜筮官，那时遇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都得找卜筮官来占一卦，借此来解胸中的疑惑。等卜筮官的一番做作之后，占得一卦为“风水涣”，六四爻辞其中有“涣其群，元吉”。卜筮官解释为:“涣者，贤也；群者，众也；元者，吉之始也。涣其群元吉，是卫其佐多贤德也。”与史默是同一说法。赵简子还是听了他们的话，终于取消了伐卫的军事行动，避免了一场无辜的战争。这就是春秋末期，作为最弱小的卫国，能在周边都是强势的大国“夹缝”之中生存有年的原因，也是春秋时期最著名的“以德退兵”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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